第三章
作者:
思慧 更新:2018-09-27 06:47 字數(shù):3013
云濱市經(jīng)濟發(fā)達,東邊靠著海,北邊靠著山。
站在繁忙的海邊碼頭,看著輕煙樣的晨霧籠罩在海面上,遠遠望去,穿梭似的行駛著的駁船,顯得很模糊,只有一點一點的黑影子 在移動。
陣陣轟鳴的輪機聲,隨著清新的晨風(fēng)播送過來。
碼頭上,吊車鋼臂在淡淡的晨霧中晃動。
和緩的東風(fēng)吹來了一陣喧嘩的市聲,以輪船的汽笛聲最為響亮。
到午后六時,港中的一切動作漸次停息下來,海鷗都躲進巖穴里去,波浪漸漸衰弱,好象有些懶倦了,于是在陸地上,在海上,以及在這燈塔上,一時都歸于寂靜,不受任何喧擾。
波浪退落之后,黃砂灘閃著光,在這汪洋大水上,宛如一個個金色的斑點,塔身在蔚藍的天宇中,顯得輪廓分明。
遠處的一葉小舟點綴在遼闊的海面上,構(gòu)成了一片風(fēng)景。
那是在大海上耕耘的人們,他們有自己的生活狀態(tài),白發(fā)漁翁的眼光里閃爍著他們對大海的眷戀,海就是他們的夢國,所有的痛苦與歡欣,辛勞與收獲,都蕩漾在這海風(fēng)里、海浪中。
在碧海藍天下,有一個孤零零的身影,在沙灘上、在碼頭的鋼鐵臂膀中踽踽獨行。
他走過來,身影和面貌漸漸清晰,挺拔的高個頭,寬闊的肩膀,三角巖石般的鼻梁,俊朗的眉宇間透著一絲另類的憂郁。
他就是韓晨峰,財經(jīng)大學(xué)金融管理專業(yè)畢業(yè)生。
此刻,他沒有心情欣賞大海的波瀾壯闊與遠處的點點白帆,紛飛的思緒如同大海深處一樣暗流洶涌。
因為他一直沒有找到理想的工作,而閑居在家。
父親不允許他再吃閑飯,已經(jīng)準備讓他到頂職來碼頭開吊車,還沒踏上工作崗位,他已經(jīng)被碼頭機械的轟鳴聲震懵了。
巨型的龍門吊下,他仿佛是一只小螞蟻,專業(yè)不對口,感覺非常壓抑。
韓晨峰匆匆看了幾眼健壯、忙碌,臉上掛著汗珠的工人,他下了逃離的決心。
離開海邊和港口,韓晨峰倦怠的身驅(qū)好像還被海風(fēng)嬉戲著,一搖三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。
他驅(qū)趕路邊覓食的麻雀,驚得麻雀嘰嘰喳喳地亂飛,偶爾踩到咯腳的小石子甩起一腳踢出老遠,小石頭蹦蹦跳跳地竄過馬路,惹得幾個行人往這邊張望。
“我靠,堂堂財經(jīng)大學(xué)的畢業(yè)生,怎么能干這么粗重的體力活呢?”
韓晨峰的胸口堵得慌,回想起碼頭上高聳入云巨無霸似的龍門吊,往返重復(fù)地把一個個碩大的集裝箱裝進萬噸巨輪里,韓晨峰心情就愈發(fā)煩躁。
他最怕做單一的工作。
在這個令他感到壓抑的都市里,不知還能不能遇到值得開心的事情,再次燃起他對生活的向往,以及對美好事物的追求。
他暗自告誡自己,決不能遵從父親的意愿,而放棄自己的理想。
他是有抱負、有思想的人,怎么會讓別人隨意安排自己的人生目標呢?
韓晨峰打定主意,即使是親生父親,也不能讓他決策自己的人生路。
他本來計劃,大學(xué)一畢業(yè),先不急著找工作,趁著年輕力壯,腿腳靈活,花上二年時間,學(xué)學(xué)徐霞客游遍千山萬水,觀看人間冷暖,行千里路,閱無數(shù)人,把該玩的地方玩了,該吃的美食嘗了,再定下心來,干一番事業(yè)。
沒曾想才張口征求父親意見,就被劈頭蓋臉一頓臭罵。
“成天就想到吃喝玩樂,上大學(xué)的費用都是你妹妹輟學(xué)替你掙得,一個大男人光花妹妹的錢,不想辦法自己去掙,我都替你害臊!”父親韓耿天臉青了,紫了又變白。
“我可以打零工來賺取旅行的費用,不需要家里掏錢!”
韓晨峰執(zhí)意堅持自己的觀點。
“連門兒都沒有!如果家財萬貫,可以由著你的性子胡來。
現(xiàn)在,你小子畢業(yè)了,就應(yīng)該賺錢養(yǎng)家了,你趁早給我死了這個心!”
韓耿天的脾氣很暴躁,在韓晨峰的記憶中,從小到大都是父親管家,向來說一不二,總是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勢,母親只有唯唯諾諾服從的份。
在上大二時,母親胃癌去世,韓晨峰向來認為母親精神壓抑,如果不逆來順受,母親跟父親對吵幾次,把窩在心里的悶氣發(fā)泄出來,癌細胞也許就不會瘋狂滋生,而母親也不會過早死亡。
韓晨峰的母親去世后,父親韓耿天的內(nèi)心也隨之扭曲。
一次在碼頭上班,接班的工友晚到了二分鐘,他在高高的龍門吊上破口大罵來晚的工友,緊接著與工友撕扯起來,那個工友用勁一推,把韓耿天的腰椎摔傷了。
港口公司的處理意見下來:工友通報批評,韓耿天下崗養(yǎng)傷。
拿下崗工資,只要全工資的百分之七十。
以前全家省吃儉用還能供兄妹二人上學(xué)念書,這下麻煩了,韓晨峰上大學(xué)的學(xué)費都湊不齊。
韓耿天是個極端要面子的人,遇到天大的困難,他絕不會開口問親戚朋友借錢。
為了臉面,他甚至要韓晨峰立即退學(xué)回家,頂替他上班。
他腰椎受傷了,兒子身體很好,為什么不能接替他的工作。
韓耿天這個火爆脾氣,豁出去往碼頭領(lǐng)導(dǎo)面前一杵,韓晨峰頂職的事情肯定能成。
韓燕玲體諒父親的苦衷,但她不想讓哥哥因交不起學(xué)費而退學(xué),更不想看到韓晨峰為生活費拮據(jù)而被同學(xué)瞧不起,她讀高三,即將高考,憑她的學(xué)習(xí)成績,達到二本的分數(shù)線是很有把握的。
可是,眼下家里的經(jīng)濟狀況,韓燕玲考上大學(xué)也沒錢上。
申請助學(xué)貸款終究要還,家里二個大學(xué)生要供養(yǎng),的確負擔不起,韓耿天還有冠心病,腦血管硬化,加上腰椎受傷,看病吃藥,還要用些效果好的自費藥,每個月花費也不少。
“爸爸,你不要讓哥哥退學(xué),我出去打工掙錢!”韓燕玲清秀的瓜子臉散發(fā)出堅毅和果斷。
“你哥哥已經(jīng)成人,本該成為家里的頂梁柱,讓他賺錢養(yǎng)家也不為過!”
韓耿天瞧著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,個頭看起來像成年的大姑娘,但是臉龐卻散發(fā)出學(xué)生妹的稚氣。
讓女兒獨自出門掙錢,他沒有完全泯滅的舔犢之情,又促使他于心不忍,但他自己又想不出辦法籌錢。
眼看著韓晨峰就要放假,開學(xué)后就要交錢,火燒眉毛,急需一筆錢。
韓家一人拿錢三人花,沒有積蓄,不讓女兒出門找錢也沒轍。
他思忖了半天,默許了女兒的提議。
韓耿天年輕時是個帥哥,娶個老婆長相一般,所以他牛哄哄的,經(jīng)常大言不慚地吹噓,當年追他的姑娘一大把,如果不是看在去世的老婆溫順聽話的份上,他才不會娶她為妻。
每當家有賓客,他幾杯下肚,大肆自我粉飾時,韓耿天的老婆總是低頭不語,默默地忙前忙后打理著一切。
別看韓耿天的老婆相貌平平,二個孩子卻長相出眾,這也成了韓耿天吹牛的資本:得虧了我的種好。
孩子生得再出色,也得花錢包裝,教育是其中一項,文憑和知識是內(nèi)外兼容的二張牌,手握這二張好牌,人生的道路才走得順暢。
沒錢難倒好漢,韓耿天也不算有責任心的好漢。
年輕時,嗜酒如命,煙不離手,吃光喝光,如果早早地存一些錢,也不能等到孩子大了要接受高等教育的時候抓瞎。
當時也沒退路,只能讓兒子堅持把大學(xué)讀完,管不到女兒的前程了。
況且,如果兒子提早參加工作,外人也會說三道四,這樣他的臉上更無光。
韓耿天在心里盤算,兒子可以光耀韓家門楣,女兒倒好辦,大了找人嫁了就完事,念不念大學(xué)也無所謂。
韓耿天同意女兒輟學(xué),在同學(xué)和班主任的惋惜聲中,韓燕玲南下工作。
南方好像遍地黃金,短短二月,韓燕玲貳萬元人民幣寄回來,不僅韓晨峰的學(xué)費、生活費解決了,還讓韓耿天高興地將小酒杯又重新端起來,喝得興起,他又把在碼頭跟人學(xué)的小曲撿起來嘴邊哼哼:緊打鼓來慢打鑼,停鑼住鼓聽唱歌,諸般閑言也唱歌,聽我唱過十八摸……伸手摸妹屁股邊,好似揚揚大白綿,伸手摸姐大腿兒,好象冬瓜白絲絲,伸手摸姐白膝灣,好象犁牛挽泥塵……
韓耿天這么著急逼著韓晨峰頂職上班,其實是他有私心:老伴去世二年多,兒子大學(xué)畢業(yè),找個穩(wěn)定工作,不呆在家里礙眼,他就可以物色后老伴了。
兒子回家,總得找個女人燒飯,他一個人隨便吃啥都行,可兒子回來總不能天天混著過日子,一天三頓要正常,家里沒個女人還真不行。
女兒在南方工作收入很高,只要他開口,女兒一準寄錢過來。
韓耿天自我優(yōu)越感又膨脹起來,萬事俱備只欠老婆。
所以,韓晨峰不愿意去碼頭工作,打亂了韓耿天重新組建家庭的夕陽紅計劃,他才惱羞成怒,對兒子下了最后通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