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:歧路少年 驛路仙子
作者:
邢墨鳶 更新:2017-10-17 17:38 字?jǐn)?shù):3473
真的如我所料,接下來,我經(jīng)歷一場驚心動魄的神奇墜落,冷伯一手抱住我,另一只手握住一把短劍,囑咐香兒等待片刻,竟飛身躍下絕崖。我曾有過墜樓的經(jīng)歷,凌空一刻,我?guī)缀醮怀鰵鈦,緊緊抓住冷伯的衣服!
那一瞬間,我感到不是在下墜,而是飛翔。我就像坐在家中的秋千上,又像坐在云朵上,緩緩地、緩緩地向下飛去,撲向一片綠色的海。這是,輕功?!……在我感到身子一沉之時,冷伯猛一下,短劍扎入旁邊的石壁,嚓的一聲,我們停在了半空,冷伯似乎在休息,片刻后再一次拔出了短劍……如此反復(fù)三四次,我們到了崖底,這里是一座深深的山谷,林木高大,鳥鳴清脆,抬頭能見葉縫里閃爍日頭的彩線,偶爾一兩片落葉,無聲飛下,告知西風(fēng)寒意。冷伯告訴我少待,便騰空而起,憑借那把短劍,再次回到崖頂。
仰頭看著冷伯身影消失,我立在林中,感到周圍一片寂靜,仿佛世間一切都已停止,只有我一個人,孤獨(dú)站在這個地方,遠(yuǎn)離了我的從前,也看不清我的未來。我仰望天樹林頂上的一片天空,那里云絲落落,蔚藍(lán)透明,高大的樹木隨風(fēng)擺動,悠遠(yuǎn)而如有似無的天籟,發(fā)自叢林深處……
之后該如何與冷伯相處?如何保住我這虛偽身份的外衣?我心頭明明白白,一旦魚玄裳的外衣便被剝下,我就是冷小唐,如果我是冷小唐,那么冷伯——這個神秘的武林高手,便會毫不猶豫地殺了我!我,將在這世界上,消失得無聲無息。
……
有那么一刻,我想到逃走!是的,逃走,偌大的林子,我逃走藏起來,冷伯就找不到我,我也就離開這些可怕的是非,不必去什么梅花城。但我?guī)缀跻晦D(zhuǎn)念就打消了這個念頭,因?yàn)槲蚁氲浆F(xiàn)在,我身后還有個可怕的追殺者——秦廣平,離開冷伯,我就沒有了保護(hù)傘。
正當(dāng)我腦海里思緒萬千,突然一個聲音響了起來:
“喂,站那么久,也不動一動,在看什么?”我一驚,回頭卻看不見人,那聲音又響起,“在這里!”我尋聲望去,樹葉嘩啦作響,只見一個人坐在離我身后不遠(yuǎn)的一棵樹上,那樹枝葉茂密,遮住他大半個身子,只在綠油油的枝葉中間探個頭出來,由于光線恍惚,我看不出他的年紀(jì),但聽聲音該是個和我年紀(jì)相仿的孩子。
“你是誰?怎么在樹上?”我問他,畢竟,我一直認(rèn)為這沒人。
“我?只因看你們從天而降,以為那些要?dú)⑽业娜擞謥砹,自然就躲起來了!”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快活,“剛才那老頭是誰啊?輕功那么厲害!”
“有人要?dú)⒛忝?為什么?”我對這個孩子的話感到奇怪,脫口問道。
“不知道!打我記事起就總有人要?dú)⑽,不過我不怕,因?yàn)槲宜氵^命,我能活到八十歲!!嗬嗬……”這個快樂的聲音讓我懷疑他在撒謊,因?yàn)椋恢北蝗俗窔⒌娜耍瑫羞@么好的心情么?
崖邊傳來聲音,冷伯下來了,我轉(zhuǎn)頭看見他抱著香兒旋身而下,像一片落葉落在地上,待我再次回身時,那孩子卻沒了蹤影,只有枝葉微微抖動,似乎那里,從沒有過人。
這個孩子的輕功,不在冷伯之下,來去無蹤,讓我十分驚奇。那時的我,還是完全不懂武功的女孩,只是覺得那少年怪異,但是還不知道,這個人,將和我糾纏一生……
絕崖下,密林里,一個坐在枝丫,一個立在樹下;一個樂得自在,一個若有所思,我們就這樣相遇了……很多年后,我都在回想這個畫面,那個瞬間永久定格在我的生命里……
“我們都是被追殺的人,看來,我將來只能娶你做老婆了,呵呵呵……”這是我們重逢時他對我說的話,也是讓我此生第一次臉紅的一句話……
江湖行
行行止止復(fù)行行,一入江湖步難停。
絕崖云海紛紛葉,常憶當(dāng)年初相逢。
青冥飄零何自在,亡命江湖誰堪憐。
歧路一笑人何在?魚在滄海鳥在天。
天南海北勞燕飛,一衣帶水相依偎。
今夕圓月明日殘,馬蹄聲去何日歸。
暮云橫斜梅花墜,生離死別奈何悲。
花開花落花隨緣,秋水明月共何年,
只愿此心無時絕,勿相忘,人早還,
千里天涯一線牽……
離開那片樹林,一路無語,我選擇沉默地前行,此時,說得越少,越安全。
天色漸黑,暮靄深沉之時,我們離開了鐵馬山莊的范圍,回頭看,消失在暮色里的一切平靜無比,但我明白,那已巨變,鐵馬山莊,已然除名江湖了,從此,那將有新的主人。
陰謀、殘殺,但一個本來渺小的我,卻成為了主角,被推到風(fēng)口浪尖,只因牽連上那個神秘的地方,梅花城。
風(fēng)餐露宿的日子,我不怕,因我經(jīng)歷過慘淡的人生。但香兒很快病了,自幼生活在安逸的鐵馬山莊,一個九歲女孩,身體單薄,自然受不了這些風(fēng)霜,我提出要背著香兒,冷伯誠惶誠恐不肯答應(yīng),自己背著香兒,我們這樣趕路,冷伯驚訝我為何從不喊累,也不喊餓,一個十三歲的孩子,比大人還堅(jiān)強(qiáng)。
他自然不知道,我是怎樣走到今日,更不會知道我攪進(jìn)這些是是非非的辛酸和因果,我雖在他的保護(hù)之下,但我還是感到自己活在這個世上好孤單,因?yàn)槲业男囊恢睉以谏谰上,千鈞一發(fā)!
有時回想那個在崖底遇上的孩子,我忍不住猜想,他真的一直被人追殺么?為何還會笑得出?那為何我,心中只有對生死未卜、前途難料的擔(dān)憂?
那天,眼見日沉西山,我們?nèi)藖淼搅四莻曾經(jīng)讓我的命運(yùn)發(fā)生轉(zhuǎn)折的小山鎮(zhèn),發(fā)現(xiàn)此地早已蕭條不堪,那座發(fā)生過血戰(zhàn)的笑迎客酒樓,早已被官家封了,慘窗敗墻,滿是灰土的幌子,在風(fēng)中搖擺,不見了當(dāng)初一點(diǎn)樣子,這鎮(zhèn)子里的人呢?難道都死去了么?
“這里有梅花刻,小姐,快來看!”
冷伯在叫我,我低頭看,他指的竟是面石墻上有一個銅錢大小的梅花形狀的印記,看上去是硬刻上去的。
“看來,城主的人來過此地,小姐,你可知他們的下落?”冷伯又在問,也許他并無他意,但每當(dāng)他看著我,我甚至都擔(dān)心:他已經(jīng)開始懷疑我了。
正在這時,忽然從笑迎客的樓上飛出幾個白衣人,我們正錯愕之間,緊隨其后又飛出了幾個紅色人影,人影落地后,兩邊人刀劍相碰混戰(zhàn)于一處。冷伯忙將我倆護(hù)在身后,我抱住虛弱的香兒躲在墻角,看那些人,身形極快,出手迅猛,場中一個,是位看上去四十不到的女子,長發(fā),白衣,和那個神秘的初云子的打扮相似,手中一把修長寶劍,上下翻飛,竟讓那些紅衣人難以上前,冷伯卻似乎認(rèn)出了那個人,面露喜色。
“雪姑!我來助你!”飛身上前撲入了戰(zhàn)圍。冷伯的武功我早在他敢憑一把匕首,便敢跳下百仗絕崖便知道了,果然,他一上陣,那幾個紅衣人轉(zhuǎn)眼不支,相互交換眼色,幾個翻騰,飛身逃去。
而這寫白衣人,也沒有追的意思,只是那女子很奇怪突然殺出來的冷伯,于是仗劍冷冷問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冷伯神情激動,“雪姑,我是墨陽,陽哥兒!”
那女子先是一愣,緊接著冷哼一聲道:“我還以為你久不在人世了呢!”
冷伯沒理會她的態(tài)度冷漠,繼續(xù)問道:“那些是什么人?你怎會在此地?”
“你已不是梅花城的人了,這些與你無關(guān)!”那叫雪姑的女子轉(zhuǎn)身要走。我這才明白,這是真正的梅花城的人,那我呢?我的生命,會不會就到盡頭了?
“你先別生氣!我雖有罪,但這次卻是要將功贖罪的,你帶我見城主吧!”冷伯在和這個雪姑說話。
“什么將功贖罪?”雪姑目光冰冷,一臉不屑。
“我救了小姐!”冷伯指著我。
“哪個小姐?”那雪姑仿佛疑惑了。
我心中一個聲音在喊,快跑!但如果跑,我馬上會暴露被殺死。而且我已經(jīng)跑不了了,腿好軟。
“魚玄裳!”冷伯繼續(xù)回身指著我,我木木地站著,已不知道該怎樣反應(yīng)——我是個騙子,一個卑鄙的騙子,一個茍且偷生的騙子!
雪姑冷冷望著我,目光如刀,刺得我無地自容,甚至希望她馬上一劍刺死我。但她沒有,只是漠然地說道,“你就是那個小姑娘?這幾天整個江湖都傳遍了,梅花城里應(yīng)外合,一夜之間滅了鐵馬山莊的傳言,原來是因?yàn)槟!”我渾身難受,臉上更像針扎一樣難受,是啊,因?yàn)槲,因(yàn)槲摇?br />
我覺得雪姑還有話說,但空中傳來陣清越的笛聲,她仰頭望一眼急切地說道,“大小姐過來了,你們和她回話罷!”說完,垂首立在一邊,和身后幾個人一起高聲道,“恭迎大小姐!”
緊接著,空中飛下一片云,一片雪白的云,飄然落地就像羽毛般無聲無息,那是一位纖弱少女從天而降,看上去不過二十上下光景,蛾眉鳳目,面帶笑靨,那笑容,足以讓天地生輝。手里握著一把笛子,我驚訝認(rèn)出這笛子,和小谷的極為相似。
我一時;螅@少女,是仙女么?只有,仙女才有這樣出塵不俗的眼神吧?這樣平和,這樣清澈,這樣動人心魄。我正驚訝時,少女對雪姑開口了,“雪姑,這么點(diǎn)事還沒完么?我們得趕快走了!”
雪姑上前對少女附耳說了一陣。少女望向我,目光并沒有敵意,反而微笑著向我招手道,“過來!”同時對冷伯道,“冷叔叔和雪姑等人先行一步吧!在鎮(zhèn)外五步亭等我。”
心虛的我,在想她是不是打算親自動手殺我,但說實(shí)話,那雙眼睛,我看不到殺機(jī),它們是那樣純凈。所有的人都走了,只剩我和那少女。黃昏十分,夕陽如畫,我感到一切恍如夢中,飄忽不真實(shí)。一個蕭條的小鎮(zhèn),晚風(fēng)習(xí)習(xí),一個心事重重的狼狽女孩無語而立,一個神秘莫測的少女衣袂翩然。